掌故丛谈｜鲁迅在1921年的收入

□周维强

1912年2月南京中华民国临时政府教育部总长蔡元培任命鲁迅（当时还是名叫周树人）为教育部部员。3月孙中山辞大总统职，袁世凯在北京继任，教育部迁北京。当年4月底鲁迅与许寿裳一同从绍兴出发北行，5月5日晚上约7时抵达北京。鲁迅《壬子日记》五月五日这一天记载：“上午十一时舟抵天津。下午三时半车发，途中弥望黄土，间有草木，无可观览。约七时抵北京……”鲁迅后来位居教育部佥事时，到北京大学、北京高等师范学校（北师大前身）兼职讲授中国小说史，始于1920年。1920年鲁迅日记8月6日记录：“晴，晚马幼渔来送大学聘书。”“大学”即北京大学，马幼渔当时任国文系主任，鲁迅受聘为国文系讲师。同月26日日记记录：“傍晚雨一陈。得高等师范学校信。”“高等师范学校”即北京高等师范学校，得高师信，即收到高师聘任信。这样从1920年8月或9月开始，鲁迅的收入里，不止有教育部的薪水，还有了高校兼教的收入。

鲁迅《古小说钩沉》手稿。

这篇札记拟依据《鲁迅日记》，对鲁迅1921年的收入，稍作统计。

1月份日记没有记载收入。

2月份的收入：“三日……午后收去年十月份奉泉三百。”“四日……午后收去年十一月上半俸泉百五十……晚收大学九月、十月薪水共泉卅六。”

3月份的收入：“十六日……收去年十一月下半月奉泉百五十。”

4月份的收入：“二十七日……午后收九年十二月上半月奉泉百五十。”“九年”即民国九年（1920年）。“二十九日……午后往高师校取二月、三月薪水泉三十四元。”

5月份的收入：“二十日……上午收去年十二月下半月奉泉百五十。”

6月份的收入：“十一日……收一月、二月分奉泉六百。”

7月份的收入：“十八日……上午收三月分奉泉三百。”

8月份的收入：“十五日……上午收三【四】月上半月俸泉百五十。”“三十一日……收四月分下半月份奉泉百五十。”

9月份的收入：“十七日……收五月分奉泉三百。”“二十日……午后往大学取薪水。”但没有记录取得薪水的数目。

10月份的收入：“十九日……午后往高师校……收九月薪水十八元。”“二十七日……上午教育部复暂还前所扣振捐泉六十。”

11月份日记没有收入的记载。

12月份的收入：“三十一日……下午收六月分奉泉三成九十元。”

此外还卖掉个人所藏《六十种曲》，“得泉四十”（见4月7日日记）。

统计以上的收入，教育部的薪水实际所得2550元，高校兼职收入88元，卖书40元，三项合计2678元。鲁迅公开发表作品始于1918年5月15日《新青年》四卷五号刊登《狂人日记》。但到此时，可能稿费所得甚少，所以不见于日记记录（4月28日日记“下午得小说月报社信并汇单一张”，这应该是稿费，但没有写数目）。鲁迅教育部佥事职位月薪300元，全年3600元，但实际只收到了2550元。可见北洋政府穷得很，公务员的欠薪相当严重。鲁迅这一年5月24日的日记也记录了索薪的事：“下午往午门索薪水。”《鲁迅日记》给这一条作的注解说：“北洋政府因国库空虚，截至本年10月底所欠军政各费达一亿四千五百七十三万元。迄本年10月，教育部已欠薪五个月，故部员起而索薪。”所以接下来日记5月27日记录“教育部复暂还前所扣振捐泉六十”，这大概也算是教育部部员索薪所得。

即使鲁迅1921年只收到教育部薪水2550元，只占年度薪水的百分之六七十，再加上兼教及卖书所得，2678元，这也不能算是小数目了。鲁迅1919年京城购置八道湾房产，这个三进的四合院，房价和装修等费用，总计支付4205.1元，大约相当于鲁迅1921年实际收入2倍不到一点。换句话说，以1921年鲁迅的实际收入计算，2年即可抵得上这个三进四合院的房价和装修等费用的总款了。

鲁迅《中国小说史略》。

但饶是如此，1921年鲁迅还是借了不少钱，据日记的记录：

3月份借款：“二十九日……从齐寿山假泉五十。”齐寿山，鲁迅好友。“假”即“借”。

4月份借款：“一日……从许季市假泉百。”许季市，即许寿裳，也是鲁迅老友。“五日……从齐寿山假泉五十。”“十二日……托齐寿山从义兴局借泉二百，息半分。”“二十六日……从齐寿山假泉廿。”

5月份借款：“三十日……从李遐卿假泉四十。”李遐卿，绍兴人，鲁迅在绍兴府中学堂任教时的学生和同事，当时已从北京大学国文系毕业。

6月份的借款：“四日……从齐寿山假泉五十。”

8月份借款：“六日……从许季市假泉百。”“十日……从子佩借泉百……”子佩，宋子佩。鲁迅在浙江两级师范学堂任教时的学生，后又曾在绍兴府中学堂同事。1913年到北京，鲁迅介绍他入职京师图书馆分馆。“十二日……访子佩，借泉五十。”

11月份的借款：“三日……从齐寿山借泉卅。”“五日……午往许季市寓，假泉五十。”“九日……从大同号假泉二百，月息一分。”

以上合计这一年借款1040元（尚未计入利息）。这一年鲁迅还款，据日记的记录合计600元。这样实际收入加上借款，除掉还款，鲁迅1921年手头实际可支配的为3118元。但鲁迅可能手头比较松，所以开销也大，比如仅购买图书、碑帖一项，据日记1921年的“书帐”：“共用买书钱百三十七元一角九分。”占鲁迅这一年实际收入2678元的百分之五左右。放到今天，若以年收入30万元计，百分之五的购书款就是1.5万元左右。这是一个很高的数额了。教育部里年收入30万元的部员，一年购书花掉1.5万元的，想来没有几个的吧？鲁迅这一年的支出，除了购买图书，其他项目，日记里记载的，比如：2月3日“振捐十五”，2月5日“奠仪三元”，2月25日“捐急赈一元”，3月16日“付振捐廿七，煤泉廿八”……见于日记里的有明确的数字的支出，去除购书和还款，合计242元。这其中包括了为二弟周作人西山养病租住碧云寺房子的100元费用（7月18日支付50元，9月17日支付50元）。鲁迅本人以及母亲鲁瑞、原配朱安等的日常家用还没有在日记里记录下来。以鲁迅对家人的照顾周到，用度大方，这笔支出是不会小的。这样想来，鲁迅借款也是可以理解了。

鲁迅在教育部的佥事职务，位列今天部委机关的司长和处长之间。当时大学外聘教员，兼职的通给予讲师名义。鲁迅治中国小说史，其时也已经为人所知了。

2022年10月24日，杭州西溪寓所

作者简介：周维强，编审。著有《蓟门黄昏：元史随笔》《书林意境》《扫雪斋主人：钱玄同传》《太白之风：陈望道传》《尚未远去的背影：教育文化名人与杭州》《史思与文心》《若有所思》《学林旧闻》《最忆是杭州》《古诗十九首评注》《笔下云烟：沈尹默先生题签往事》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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